pg电子平台回江门继承家业一年多,吴浩林觉得一切都变了,但又好像没有变。他的朋友圈充满了各种海内外展会和行业会议论坛,个性签名改成了“止于至善、行稳致远”——一点都不像“95后”的样子。
不得不说他是幸运的,早在回来前,父亲就决定要走数字化的新路。而对于大部分钢二代来说,如果他们要推行数字化,就必须要面对父辈传统的成本思维、前期高昂的费用投入、工厂员工的质疑等阻力。每一次都可能动摇他们的决心。
最近,江门市新会区五金制品产业集群数字化转型试点项目入选省级培育名单,是全市第一也是唯一。不锈钢厂的继承者们联合起来,在推动传统制造业高质量发展的路上,底气又足了一些。
司前镇位于潭江之畔,水涵养了土地,也催生了贸易。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到这里,一批生产小五金、铝制品的小作坊逐渐兴起,形成了早期新会五金不锈钢产业的雏形。吴浩林的父亲也正是在这时候选择了创业。
“当时,父亲看到了关于特区的报道,里面写很多创业的年轻人都成功了,他就萌生了闯一闯的念头,‘下海’创业。”
一开始,父亲做的是简单的原材料外贸生意。公司把钢板从海外进口回来,卖给生产不锈钢零部件的加工企业,赚一点差价。
2002年,江门市浩盈不锈钢制品有限公司(下称“浩盈”)成立,代理了几款欧美厨具品牌,开始做OEM(代工生产方式),能够自己生产出完整的不锈钢成品。那一年,吴浩林5岁。
“在人口数量红利的时代,只要压低成本就是盈利,闭着眼睛做都能赚钱。”吴浩林常常听父亲讲起,那时候在新会,尤其是司前镇,大大小小的五金不锈钢企业随处可见。生产的电器、厨卫等产品,90%出口欧美、中东、东南亚、南美等国家和地区。
这段光辉岁月,让新会区成为广东省五金不锈钢制品三大生产基地之一,并在近年陆续被评为广东省产业集群升级示范区、中国(新会)不锈钢制品生产基地。截至目前,新会集聚起相关企业近800家,“银色产业链”年产值达到近200亿元,带动江门金属制品产业集群迅速崛起。
然而,跟很多劳动密集型的传统产业一样,行业里所有人都清楚地感知到:五金不锈钢产业“爆发式”增长的红利期已经过去了。持续上涨的人力成本、贴牌企业的价格内卷、外需转弱订单不足,成了行业发展普遍面临的瓶颈。转型,成为企业个体逃过这一劫的“必选项”。
站在寻找出路的十字路口,许多五金不锈钢企业也走到了而立之年,曾经意气风发、白手起家的企一代们渐渐老去,企业传承成了绕不开的话题。
“他是大老板的儿子,刚从利物浦大学毕业回国……”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2015年,李焕煜入职父亲创办的江门市新会区金长利实业有限公司(下称“金长利”),成为了大家口中的“小老板”。
回来后,李焕煜首先要面对的问题是:为什么工厂一年到头勤勤恳恳干,创造了数千万营业额,结果一算利润却不尽如人意。
他到处找答案。但从学生身份转换到企业经理,李焕煜既没有管理经验,也不熟悉公司业务。生产一个不锈钢冰桶要多少道工序、多少名工人、付多少工资,他没有概念。客户问起订单进度,他只能反复追问厂长。
“我要打开这个黑箱子。”抱着同样的问题,余杰昌在十年前成立了广东明道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下称“明道”)。他观察到,数字化转型初期,很多企业只会买ERP,对进货量、销售量、库存量进行监控。而企业生产车间最核心的信息,仍然掌握在车间主任或者厂长手里。
两年后,余杰昌成功研发出了“易车间”生产管理系统。它将所有工序细分录入“上云”,每张订单涉及哪些环节,每一环节的工人、进度、速度、工资一目了然。如果“易车间”与ERP、OA、设备物联进行接入,就能实现“一部手机管工厂”。
这套系统第一次应用于一家不锈钢企业,余杰昌感觉到,这个行业太适合进行数字化改造了。“五金制品种类多、批量小、流程长、设备多、损耗大,这些问题都可以交给系统处理。”从此,他与这个产业集群结下了不解之缘。
李焕煜就是他的服务对象之一。推行初期,金长利做了大量工艺路线基础数据的填充,把每个产品、每项环节用数字化的方式记录下来。当接收到销售订单时,系统就可以自动转换成需求单和生产单,算出最优排产计划,下达到对应车间。更让李焕煜心动的是,他可以根据系统的大数据分析,精确掌握每个产品的“隐形成本”,进而对产品及报价进行科学调整。
“你年纪轻轻,是不是被别人骗了?”管理知识的代沟,让工厂很多人对新事物产生了抵触。上至高管、下至员工,他们不理解“小老板”的选择,更担心企业的钱会“败”在他的手里。
转还是不转?不锈钢厂两代掌舵人的观念产生了激烈碰撞,而家族企业的基因又加重了情感上的压力。这份家当会栽在自己手上吗?继承者不敢回答。
2017年底,江门市开始探索工业互联网发展之路。“有形的手”出场,目的是解决企业最担心的两个问题:没钱做和不会做。
在钱的问题上,主管部门江门市工信局和新会区科工商务局,指引企业申请省级专项资金pg电子平台,同时追加三年共6000万元市级扶持资金,推动数字化转型赋能制造业产业链“强链”。
吴浩林算过这笔账:浩盈第二期MES项目获得了政府80%的工业互联网政策补贴,企业只需要支付剩余的20%就可以落地。
在操作层面上,江门给企业和数字化服务商搭建了高频率、多样化的沟通平台,建立起首批55家优质服务商的市级制造业数字化转型生态供给资源池。针对五金不锈钢制品产业,新会专门设立了数字化转型服务中心,并在去年成立集群数字化转型试点工作专班,由明道担任申报牵头单位。
“集群”转型的理念,让从前单打独斗的继承者找到了同伴,成为“继承者们”。解决共性问题的数字化方案在集群企业中复制、调整、应用,将大大降低转型成本。
较早吃下“螃蟹”的继承者也开始尝到甜头,收获来自工厂内部的支持。“我看着浩林从小长大,他回来打理工厂,给我们带来了很多新思路。”开料车间主管赵洪军在浩盈干了20年,已经学会用“易车间”管理生产。他心里明白,当年“人海战术”那一套已经不管用了,他要努力学习新知识,跟上年轻人的步子。
在技术加持下,浩盈的车间工作效率提升15%、计划达成率提升12%、库存降低7%、工资核算准确率提高47%,转型效果初步显现。高管和员工们减少了信息焦虑,享受着多劳多得,对“小老板”有了更多认可和支持。
现在,继承者们再一次站在了改革春风里。今年3月,《江门市制造业数字化转型三年行动计划》和《新会区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十条扶持措施》等政策相继发布,在推动“工业振兴”工程、加快数字化转型上有了更多“真金白银”的扶持。此次入选省级培育名单的集群项目,更提出用2至3年时间,争取50家五金制品企业参与到数字化转型中来。
近期一连5场研讨会面向集群企业开展,160家与会企业里有三分之一萌生了转型意向。五金不锈钢初代创业者、司前镇商会会长邓成佑,面向台下的“企一代”,传递了新的焦虑:
时隔2年,我再次见到了江门市浩盈不锈钢制品有限公司的“钢二代”吴浩林。我还记得,第一次在广交会上采访他时,他说自己刚刚回国,公司的事情还不太了解,有什么问题可以采访总经理。
现在,他显然熟练多了。不仅对自己负责的数字化转型有深刻见解,走在生产车间时,还能跟员工熟络地打招呼,询问他们每一道工序的细节情况,确实有些掌门人的样子。
当年,“企一代”迎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下海创业,以敢为天下先的拼劲韧劲,创造了大街小巷不锈钢厂随处可见的盛况,也让新会区成为广东省五金不锈钢制品三大生产基地之一。而如今已经长大的“企二代”逐渐走到台前,他们所面对的市场、所要应对的风险、企业经营的模式、自身掌握的技能,都与之前有很大变化。
“以前我们都是洗脚上田、半路出家学着做企业,现在的年轻人都接受过系统的管理知识,比我们专业多了。”其实父辈们都知道,世界终究是属于年轻人的。“钢二代”推进数字化转型所遇到的阻力,不过是筚路蓝缕、披荆斩棘的最好注脚——一如我们描述父辈们的故事。
时代在变,但企业家对机会的抓取、对创新的热情、对冒险的渴望,到今天依然适用。捧着传承下来的“厚实家当”,“钢二代”终究会成长为下一代江门企业家的样子。
“集群”是数字化转型一个新的概念。新会区五金制品产业为什么适合走集群数字化转型的道路,这样的路径有哪些优势,试点项目的推进需要注意哪些问题?报道组邀请了该集群的“懂行人”广东省制造业数字化转型咨询委员会专家余杰昌,江门市首席信息官协会会长、江门市工业互联网联盟副秘书长阎蕾,为我们一一作答。
他们认为,在集群模式下,新会区五金制品产业数字化转型的步子可以迈得再大一些。这背后既需要政府更多的支持和引导,也需要企业家自身不断革新观念,与时俱进。
南方日报:您认为新会区五金制品产业集群数字化转型的情况怎么样?对于这个产业来说,数字化转型是必选项吗?
余杰昌:我认为是必选项。随着互联网技术应用的不断完善,以及移动设备、物联网和大数据引导数字化趋势,信息化、数字化正在重构商业模式。五金制品行业是传统行业,有一定优势但也面临着比以往更加激烈的市场竞争,迫切探索新的增长机会和发展模式。数字化转型可以帮助五金制品企业实现降本增效,将原料采购、生产、设备管理、仓储、销售等多个环节流程化管理,提升整个集群的竞争力。
阎蕾:集群的数字化转型主要集中在自动化生产线改造以及财务、办公、采购、销售等单项应用方面,不同企业之间数字化发展差异较大,目前整体数字化pg电子平台、网络化、智能化程度较低,部分企业“不想转、转不起、不会转”,对数字化转型仍然处于观望状态。我认为数字化转型对集群来说是必选项,能大力促进数字经济和传统经济融合发展,加快产业结构转型和新旧动能转换。
南方日报:对比单个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在五金制品整个产业集群推进数字化转型,有什么好处,又有什么堵点和痛点?
余杰昌:实施产业集群数字化转型试点,目的就是针对整个行业所面临的结构性问题和发展瓶颈,实行高效协同、智能柔性的解决方案。新会区五金制品产业集群已有成熟的数字化转型案例,其他企业可直观参考、降低费用,快速解决共性问题。目前,该集群面临的几个痛点问题包括:生产设备老旧、工艺流程复杂、生产损耗多、数字化基础差、技术人才短缺等,需要引起行业重视。
阎蕾:该集群面临产业链上下游之间联系偏弱、技术创新能力不足、产品附加值较低、产业竞争力不够、协同创新效应偏弱等问题。以集群推进数字化转型,能够以龙头企业为牵引,推动共性问题突破,推动产业生态协同发展,最终实现降低企业数字化转型成本,更快实现产业赋能。
南方日报:这次新会区五金制品产业集群数字化转型试点项目培育入库,同类型的还有佛山南海的泛五金产业集群数字化转型试点项目。这两个项目有什么相同和不同之处,南海的案例有什么值得新会学习借鉴的地方?
余杰昌:南海泛五金产业集群主要集中在丹灶镇,全镇有2500多家五金企业,年产值超200亿元pg电子平台。南海与新会两个集群的产品和技术路线不一样,值得新会学习的是,南海基层政府出台了力度较大的配套资金和扶持政策,对企业的动员效果更佳。
阎蕾:南海在2021年便出台了产业集群数字化转型扶持政策,有利于南海泛五金集群的推广。现在,新会五金制品产业集群不少企业通过政府组织的宣贯会或研讨会,已经开始重视数字化转型工作,这将促使企业主动转变发展方向和重点,促进新动能加快成长,推动试点项目尽快落地。
南方日报:今年江门市政府工作报告提出,要加快企业数字化转型。您认为,接下来,新会五金制品产业集群数字化转型应该朝着什么方向努力?
余杰昌:一是政府要提供更多激励性政策,推动集群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改造升级。二是持续扩大集群数字化产业生态,构建数据标准体系,实现行业内不同企业之间的信息共享和产业协同,例如建立边角废料共享机制。三是深化数字化转型理念,企业竞争归根到底是一把手的认知能力的比拼,经营主体主动变道,才能有力推动整个集群的数字化进程。
阎蕾:整个五金制品产业集群的数字化转型发展方向,应从散点解构到全局表达,再到产业生态的数字化重构,通过构建人流、资金流、物流、商流及数据流高效协同体系,打造产业集群创新网络生态,把握“数字红利”实现新跃升。